从广州白云机场坐地铁到市区的游客或市民，十有八九都在3号线北延段机场南站收到过各种各样的旅游小广告。这些打着各大正规旅行社名号的小广告上，印刷着港澳、海南、广深、珠海等低价线路，“纯玩”“无购物点”等字样吸引了不少外地游客“报团”参加。

3月10日，本报记者通过其中一个小广告报名了“珠海一天游”，发现这些“李鬼”旅行社存在诸多问题：不签订旅游合同、随意更改线路、带游客进购物店、向游客收取相对高额的景点门票费用但却没有去珠海的知名景区。

地铁上收到“李鬼”小广告

3月3日12时许，记者坐上从机场南出发的3号线北延段，车厢内大多是刚刚抵达广州的外地旅客。地铁开动不久，3名将双肩包前背的女子，从车厢尾部开始向乘客挨个分发用铜版纸、彩色印刷的旅游小广告。

3名女子发放的广告内容非常类似。一面印着广州地铁地图和广州市区地图，另一面则是各种低价旅游线路，目的地包括港澳、广州、深圳、珠海、海南、桂林等，价格十分低廉，如“深圳珠海三天游贵宾团138元/人”“香港景点两天游贵宾团108元/人”等。不同广告上提供的线路行程极其类似，还标明“纯玩团”“无购物点”“市内免费接”等字样，令人十分心动。

3张广告中有2张印着“广东省中国旅行社总社”，地址为“广州市三元里优惠专线营业部”；1张印着“广州康辉国际旅行社有限公司”，地址为“广州市先烈南路188号优惠专线店”。记者查询后发现，这两个地址语焉不详，根本无法找到实体店，唯一的咨询途径是广告上的座机电话和手机号。

快到人和站时，3名女子已经将车厢“扫”过一轮，一到站她们就迅速消失在人流中。记者随后又回到机场南，在地铁上又遇到了另外一批发旅游小广告的人，同样是把双肩包前背，一声不吭，发完后从人和站下车。当天，记者乘坐了3次机场南出发的地铁，遇到3批发传单的人，当记者尝试询问时他们让打电话问，不愿在地铁上多说话。

参团全程无人问记者姓名

通过“广东省中国旅行社总社”广告上的报名电话，记者咨询了港澳游等多条线路。接电话的人称广告上的线路每天都有团，如果是报“一天游”就不用签订旅游合同。

3月9日，记者最终选择了58元/人的“珠海一天游”纯玩高品质团，根据广告上的内容，行程包括石景山公园、石博园、澳门环岛游、梅溪牌坊、渔女石像、圆明新园、虎门大桥等，其中前4个景区需“门票自理”。向广告单上的手机号用支付宝转账5元定金后，记者就算是报团成功了。电话中对方称，第二天早上可打车前往集合地点新天河宾馆，打车费也可以报销。

10日7时许，记者登上了车牌号为粤AJ6655的旅游大巴，带队的有“导游”小贾、小韩以及一名领队，参团全程他们未出示导游证等相关证件，而且也没有人问记者全名。当记者问起签订旅游合同和发票事宜，小贾称车上没有带旅游合同文本，发票是“在哪报名找哪开”。

在前往珠海的路途中，小贾介绍这个团是“拼客团”，有通过旅行社报团来的，也有像记者一样电话报名的。而且车上游客分为“珠海一天游”和“深圳珠海二天游”，下午行程结束后二日游的游客将换车前往深圳，一日游的则坐原车返回广州。

小贾还介绍了即将参观的景点，并让小韩收取了电话报名参团的游客的景点门票钱，这时才有游客恍然大悟，除了参团费，原来景点门票也并不便宜，4个景点和游览项目全部算下来要交335元。有个别游客提出不想参观某个景点，“导游”也欣然同意。随后，小韩向记者收取了参团费50元和门票费，并减去了早晨赶到集合地点的的士票32元，总共收取了353元。

行程与广告上出入很大

在随后的参观行程中，旅游大巴最终只停了5个地方让游客参观游览：4个自费景区或项目、一家翡翠店。行程单上提到的渔女石像、情侣路、圆明新园、虎门大桥、农科奇观等地方要么是开车路过，要么根本就没去过。

通过观察，石景山公园索道、石博园、澳门环岛游、梅溪牌坊这4个景区或项目的标准票价分别为每人60元、60元、110元和65元，总价为295元。“导游”在这个基础上，还向游客收取了澳门环岛游时40元的望远镜租借费，总共335元。

其中每到一个游览地点，“导游”便将游客交给景区导游或者对游客进行“放养”，交代集合时间后就在景区门口或大巴上等待游客归来，每个景区游览时间约1至2小时。16时许，游客浏览完最后一个景区石博园后，“导游”将游客带往位于珠海香洲区三和购物广场内的一家翡翠店。

“今天我们微薄的利润已经在大家的门票中赚取了，接下来要去的翡翠店东西虽是真的，但价格偏贵，我不推荐大家购买。”小贾在前往购物店的路上，向游客解释称是珠海方面要统计外地游客数量而去购物店，并反复强调不推荐大家购买。

翡翠店内销售“戏”十足

领取参观证后，游客们被带到一个小房间内，一名销售前来“授课”，教大家辨别翡翠的真假。授课途中，一名“经理”进来打断，告诉销售等会“大小姐”要来“抽查服务”，让销售好好表现。

“大小姐”如约而至，热情地与游客们套近乎，并将游客带入了另一个放有翡翠、金镶玉的商品销售厅。用“让在美国做手术的老爸，看到继承家业女儿如何努力”的一套故事，“大小姐”以情动人，甚至不顾“经理”的“劝阻”，不仅要给所有游客送礼物，还要给大家打折，标价1998至3998元的“金镶玉”，全部200元。

抱着不算“贵”或是捡便宜的心态，28名团友中有近半都购买了数百元的产品。而通过这个小小的“测试”，翡翠店也筛选出了他们真正想要的顾客对象，将未购买产品的游客请出，留下购买过的游客继续洗脑。此时“大小姐”开始推销的则是原价上万、折后数千元的产品，游客也开始警醒，所有游客都不顾“大小姐”的挽留都选择了离开。

回到大巴上后，小贾带领二天游的游客去深圳，记者则跟随大巴返回广州。

“黑社”屡禁不止监管易成“真空”地带

“李鬼”旅游小广告、不合理低价游、黑旅行社、无证导游……这些旅游乱象在全国各地都有，从北京、杭州到成都，近年来云南还是“重灾区”。广东省旅行社行业协会会长谷训才则认为，这些乱象的存在，损害了城市旅游形象、行业健康，扰乱旅游市场秩序，最重要是损害游客合法权益。这些年“黑社”屡禁不止，则是因为多头管理导致执法上容易存在“真空地带”，乱象从中滋长。

作为曾被“李鬼”冒充的旅行社的“掌舵人”，以及守望行业健康的“看护者”，谷训才对虚假旅游小广告、黑旅行社的存在深恶痛绝，作为受害企业，他们也曾主动“打假”，但追查下去发现侵害者没有主体，黑旅行社“草台班子”的性质让正规企业无法通过法律手段来维护自己的权益。

“他们不仅伤害企业信誉，破坏游客与旅行社之间的信任感，让游客维权无门，扰乱市场秩序。”谷训才说，打击黑旅行社需要工商、旅游等多部门的联合执法，虽然法律法规上对各个部门能管什么、要管什么规定得很明确，但真正实施起来多头管理很容易产生“真空地带”，黑社也就在阴暗的角落中不断滋长。

广州市旅游质量监督管理所所长李冰拥有多年打击黑旅行社的经验，他坦言对于旅游部门而言，监管确实困难重重。黑社、虚假小广告的存在往往首先损害的就是城市旅游形象和游客权益，大家首先就会想到旅游部门，但旅游部门并没有执法权，非常尴尬。

收缴这些虚假小广告需要工商部门进行，旅游局也曾联合广州地铁进行收缴，但却屡禁不止。因为发放小广告的往往是一些“临时工”，除了将其发放的广告收缴也没法再有其他强制措施，执法人员走了他们又会回来发广告。

李冰介绍，通过联合执法，能够抓住一些“黑团”，但之后的情况就很难处理。执法行动一般联合交警和公安进行，首先是查车，但即使是黑社组团租赁的也是正规的旅游大巴，一看车是合法运营的；其次看是否有违反《刑法》或《治安处罚条例》，但对“黑团”的行为又很难定性，可能无法拘留；有的时候“导游”一下跑了或者躲进游客中，人也没法抓住，就抓住了也很难进行处罚，放出来后重操旧业。“而且我们查完之后，导游也没了，司机也不敢开车，一车的游客怎么办？”

尽管很困难，但公安、工商等多部门仍然坚持联合执法。李冰介绍从2012年以来广州市对旅游乱象重拳出击，目前情况总体已经比以前好很多，去年“不合理低价游”也是整治重点对象，客观来说广州这几年的旅游环境还是有好转，游客投诉的现象也少了。

那么，有没有更好的打击办法？

“希望相关部门从顶层设计出发，对旅游乱象打击和治理形成常态化的机制。”谷训才说。李冰也赞同这一观点，目前在国家旅游局的倡导下，如今全国各地都在试水“1+3”旅游管理体制改革，其中“1”是旅游发展委员会，“3”就是旅游警察、旅游巡回法庭和旅游工商分局。李冰表示，“3”的存在效果会非常明显，对不法从业人员有实质性的处罚，形成威慑力，有望能从根源杜绝这一现象。

“如果从源头把黑旅行社这个‘上游’杜绝了，那么‘下游’的购物店就不会再有客源，很多问题将会迎刃而解。”李冰说。（撰文 记者 张婧 摄影 记者 吴伟洪 实习生 黄子豪 实习生 张驰晨对此文亦有贡献 统筹：蔡华锋 策划：陈韩晖 巫伟）